“齊家有三郎，大郎兒郎分別死在山賊手中，之後便是齊三郎行殺戮為兩位兄長報仇，等我醒來時，便成了傻子齊三郎。往後考科舉中狀元，周游天下，在北極之地和福寧救下被冰封的天予。”

“那時候我便在想，是不是上天憐憫齊家，特意賜了麟兒來繼承齊家香火。我和福寧當下沒再猶豫，就把人救了。”

說到那時的情景，明裳猶有感嘆，“待我百歲之日感悟飛升之際，便已經算到，總有一日我們會遇見，說來也巧，我算到了一切，唯獨沒有想到那一天來的如此快。”

齊天予上前為她遞上一杯茶，委屈道，“爹那時候讓我們等，我還以為爹不要我了。”

這一刻的齊天予，不是什麽威震八方的齊家老祖宗，也不是什麽出手斬敵人頭的傲慢修士，他只是個孩子，是個等待數千年，才等來至親的孩子。

眼前的人乃女子之身，可在齊天予的眼裏，這就是那時候在極北之地給了他一線生機的親爹。若沒有爹出手相救，他早就死了，哪還有娶親生子，子孫成群的一日？

明裳感慨的笑了笑，“你是我從極北之地救回來的孩子，這些年我心裏總想著你的。”

齊胖子聽了許久這才恍惚的醒過了神，“魂穿？時空穿？”

他怔怔的看著明裳，感嘆道，“你爹我沒讀過幾本書，大道理也不是很明白，我只要知道，你是三郎就夠了，哪管有多少奇遇，哪管你到底是誰，你是三郎，是我的兒子，我知道這些，就夠了呀。”

沈淪之海，輪回百年，一朝魂穿齊三郎，然後才有了齊家一代代的榮耀。

考科舉、中狀元、周游天下，乃大魚國最先引領起修仙潮流的祖宗。

從伏魔塔再到荒涼的大魚國杏花村，如今又從須彌洞天，穿界而來入住大魚齊家，猶如有人在冥冥中畫了一個圓。

輪回，從起點再到終點，才有了如今的滄海桑田。

對於齊胖子和齊天予來講，眼裏沒有男女之分，只有真相如何。

是與不是，這很重要，是男是女，不外乎是皮相。

是以對於明裳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開創齊家榮耀給了齊家代代興盛的齊三郎這一事實，這對爺孫接受的很快。

可這對於站在大堂上的齊家眾人來說，這就好比天降紫雷，正好劈在了頭上。

先入為主。

他們認識明裳在前，率先接納的是仙界帝女的身份，眼下老祖宗的出現，卻告訴他們，這，就是改換了齊家門庭的那位祖宗，齊三郎。

這可怎麽接受？

齊光站在後面都能感受到來自各位長輩內心掀起的波瀾。

莫說別人，說出來龍去脈後的明裳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祖宗，實在是不好意思，好像突然有一天占了所有人的便宜。

大堂之上，所有人都在用最大的精神力消化著這一事實，明裳眸光一亮，朝齊胖子知會一聲，便走了出去。

齊天予想要跟隨，卻被制止。

不光如此，在齊天予的命令下，沒有人打擾明裳。

齊家大門威武不凡的石獅子上突然坐著一個人。渾如浪子，又像個刀客。

男人臉上的帶著笑，眼裏閃過期待的神色。他千裏迢迢趕來無非是感應到齊家三郎出現，所以才有了這一趟的千裏之行。

然他擡頭之際看到從門裏走出的那位青袍女子，臉上的種種情緒轟然崩裂。

“你是…齊三郎？”

男人覺得自己的智商被狗吃了。再次道，“你就是那個代替我活了一世的齊三郎？”

他話一出口，明裳的眼瞪得賊大，活像是仇人見面似的，“是你？”

被人叫破了身份男人不慌不亂，總歸是有點囧的，尤其是被他坑了的人，竟是個女人？

特麼的他浪費修為從輪回裏請來的接班人竟然是個女人？

這得是多大的緣分才能造成這樣的誤會？

齊家三郎，說起他的身份來，那是挺有意思的。

從齊三郎降生時，便註定了不凡，因何不凡，便因了眼前的這位男人。男人以齊三郎的身份降落世間，卻不想半途中出了差錯，重生成了傻子。

兄弟三人遇上山賊，眼睜睜看著大哥二哥慘死在山賊刀下，男人拼了命將神智從混沌中喚回，為保父母之恩，為念兄弟之情，手刃山賊償還了一世之恩。

可這並不能說明，他想要當齊三郎。

大魚國杏花村，半點靈氣都找不到的窮鄉僻壤，在這活一世豈不是作死？

於是男人想了個好法子，為了不引起人們註意，為了不引來諸多的麻煩，他幹脆繼續當個傻子。

可當正常人容易，當傻子難呀。

有一日，在他修為恢覆了往日五成時，他當膩了齊三郎，就想早早的了卻這一世的煩惱。

可輪回之力不可抗，但輪回裏的空子可以鉆呀。

於是他施法以消耗五成修為作為代價，在輪回之中請來了他的接班人，將齊三郎這一身份繼續下去。

如此，才不算違反了天道輪回間的制衡。

之後，就有了明裳魂穿成齊三郎一事。

想著初初穿越過去被人當做傻子的場景，明裳心頭生出一股小火苗。看著坐在石獅子上目瞪口呆的男人，道，“你幹的好事呀。苦活累活全讓我幹了，你倒是逍遙自在！”

男人撇撇嘴不敢吱聲，本來就是他理虧，再則他習慣了動手，不擅長和女人吵架。

明裳看著他的臉色很是古怪，“你不進門認認親嗎？”

好歹咱們也是共同當了一回‘齊三郎’。

若以血肉親情來說，這坐在石獅子上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齊三郎，算是齊胖子心心念念的親生兒子。

沒道理到了家門都不見的。

男人擺擺手，“我知道他過得好就行。”

這他，指的自然是齊胖子。

明裳點點頭，不吭聲。

沒人說話，一下子冷了場。

男人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事，謝謝你了。我叫劍魂，這一次，齊三郎那事，我欠了你一個人情。往後遇到難處，盡管提我的名字，九州大地沒有人會不給你面子的。”

明裳打趣道，“提你的名字就這麽管用？”

男人打起精神來，挺起胸膛，眼裏似有戰意燃燒，“管用！若是不管用，你盡管仰天大喊我的名字，喊過三聲，千裏萬裏不管多遠我都會來！”

說完這些，他渾身的氣勢一弱，“不過我是真沒想到，竟是你來接替我活了一世。”

明裳打量著他，心道，你其實是想說，竟是個女子入了你的皮囊吧。

“真的不進去看看？”她問。

劍魂搖搖頭，“從你魂穿而來的那一刻，齊家的命運就已經因你而改了。家族命數，改換門庭全是因你而起，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成為真正的齊三郎了，況且你還有齊天予這樣的好兒子。”

“改變齊家的人，是你，不是我。”

“”哪怕你是借著我的身來做這些事，可那些人，認得還是你。你是齊三郎，在輪回裏是，在現在依舊是。”

他似是不習慣一口氣說這許多話，再次擺擺手，“當日手刃山賊將你喚回，便當我盡了為人子的心了。”

話說到這裏，便是沒有了餘地。

“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我還是叫你齊三郎吧。”男人驕傲的仰起頭，“要知道，普天之下，無論是哪座天地，能讓我劍魂欠下人情的，你是第一個！”

明裳笑道，“那我就謝謝你啊。”

劍魂頓時不好意思，收起那副倨傲模樣，笑嘻嘻道，“你我之間，說什麽謝謝。我謝你是應該的，你對我，就不用說謝了吧。”

“劍魂。”

男人聞聲沈默下來，靜靜的看向她。

明裳朝他抱拳，做了個很是江湖義氣的動作，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其實一開始我也曾罵過你的。”

劍魂一楞。

“我當時其實已經猜到，是有大能出手幹涉輪回之力將我抓來當壯丁，被人當成個傻子，是挺不舒服的。”

“”可我還是得說一句，除了齊三郎是個男兒身之外，我很享受你帶來的這個身份。”

“”那一世的齊三郎，他活的很好，很快活。”

明裳說完這些話，眼裏隱約泛起一層濕氣。

劍魂望著她，像是第一次懂了她這個人。

“其實，你能將齊家命數扭轉到如今地步，我也挺佩服你的。”

當時的齊家，當時的杏花村，若是有一絲希望，他都不至於會舍去修為臨陣逃脫。

家門敗落，修行無望，可就是在這樣的糟糕境況下，他的接班人，楞是讓齊家成為大魚國的第一修行世家！窮鄉僻壤裏飛出來的金鳳凰，實在讓人佩服。

明裳聽他說的一本正經，忍不住老臉一紅，“客氣了客氣了。”

劍魂笑瞇瞇的看著她，“看在你這麽能耐的份上，從今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

“朋友？”明裳嘴一咧，“很不錯。前世今生的齊三郎成了好朋友，我喜歡。”

男人豪邁一笑，隨手將腰間的玲瓏小劍扯下來，“朋友，給你的，見面禮。”

明裳笑著接下，將早就準備好的劍經遞上，“我看你是刀客，這劍經乃我半生體悟，你若不嫌棄可以送人或者珍藏，都可以。”

劍魂低頭瞅了眼手上的劍經，修行到了他這等地步，眼裏幾乎沒什麽能看上的了。

可他依舊將劍經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朋友，改日再見了！”

明裳心裏默念了一聲珍重，便見那男人氣勢如虹眨眼不見。

百裏之外，男人瀟灑的背著長刀，順手將劍經從懷裏掏出來，澄澈的眸子越來越幽深，不禁有些後悔，他剛才送出的禮是不是輕了點？

還有，他這朋友，出手大方！

男人仰天大笑，覆而低聲道，“老子喜歡！”

真真應了那句話，性情怪異，不可捉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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